黄头军一部千余人已入得林中,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仔细查探。
邵勋走了一阵,见得一村,便信步走了过去。
百姓多被拘束在院中,忙着自己的事情。邵勋没靠得太近,免得侍卫亲军的兵士冲过去,勒令他们关闭门窗——这些人真干得出来。
“一望无际的旷野,好地方啊。”邵勋感慨了声,道:“昔年匈奴入河南,朕自洛阳回返,一路东追,曾经途经济阴。那会乡间还要更加寥落,坞堡与坞堡之间全是半人高的荒草,而今多了不少村落,甚好。”
“此皆陛下之功也。”傅咏说道。
“往事无需多提。”邵勋摆了摆手,笑道:“看到济阴百姓安居乐业,朕便放心了。朕打生打死,不就为了眼前这般恬淡乡情么?”
说完,他沿着田埂一路向前走着,时而停下来看看,甚至还弯腰挑了几棵鲜嫩的野菜,拿在手里细细品鉴,仿佛在品鉴他的万里江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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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勋没宿在济阴城内,而是在野地里扎营。
童千斤将随驾车辆布置在外围,三千侍卫亲军巡视不辍。
帐篷搭起来后,邵勋将白天找到的野菜清洗了一番,然后放入瓦罐之中,与肉一起炖煮。
差不多了之后,他亲自盛了一碗,献宝似地端给诸葛文彪。
诸葛文彪道了声谢,轻轻接过。
妹妹文豹有些奇怪地看了邵勋一眼,不过她很快也得到了一碗,接过时手忙脚乱,差点打翻了。
邵勋则盘腿坐在毛毯上,翻看着信使送来的军报。
慕容皝的骑军出现在卢龙山道之中,绕过镇城,试图南下袭扰,不过为镇兵所阻。
双方在纷飞大雪之中连番厮杀,互有胜负,因山间实在太冷,鲜卑骑兵被迫撤走。
二月下旬了,燕山居然还有雪!
这不是慕容氏第一次尝试进入幽州了。就在正月上旬,慕容皝率骑军在冰封的海面上连续行军,出人意料地抵达辽西,击败了一支进入该郡劫掠的幽州杂胡轻骑,斩首数百级。
不过败退的杂胡也俘虏了几名慕容鲜卑骑卒,得知慕容皝在腊月中曾率二万余骑踏海冰东行,于历林口(营口附近)登岸,迅速击破当地的一支慕容仁外围部落,烧杀抢掠一番后,沿着海岸线南下,直趋平郭城下。
慕容仁与之战不料有军士临阵倒戈,仁大败。
幸屯于城外营寨的数千黄头军士卒以强弓劲弩攒射,迫退追击的慕容皝骑军,将慕容仁救了回来。
但经此一战,慕容仁声势大衰,实力愈发孱弱了。
慕容皝见一时取不了慕容仁的性命,于是大掠一番后班师离去。
娘的,海上结冰,音讯不通,居然还得从敌人嘴里打探消息。
邵勋将军报收起,突然笑了一声,道:“慕容皝还挺忙的。”
诸葛文彪看了他一眼,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军国大事妇人不该插嘴,于是继续低头吃肉,只是时不时把目光投注在邵勋身上,注意着他的神色。而当邵勋看向她时,她又赶紧看向别处。
诸葛文豹倒是大胆地看着邵勋,“天真”地说道:“陛下,连续四个寒冬了,草原上受灾严重吗?”
“肯定不轻。”邵勋说道:“不过慕容皝有他父亲打下的根基,还能勉强撑一撑吧。”
“我听说冬天牲畜掉膘得厉害,马匹一定也很瘦吧?”诸葛文豹又问道。
邵勋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见识倒不错。是的,冬天马比较瘦,但最瘦的时候还是春天。深秋准备的干草消耗大半,而新一年的牧草又尚未长成,日子很难熬的。慕容皝大冬天地发起进攻,四处奔忙,定然消耗了不少粮食。他越折腾,国力越弱,反对他的人就越多。”
什么时候草原部落有能在冬天发起进攻的能力呢?一般都是他们治下的农耕部分有了相当的规模之后,可以在大冬天用精料(粮食)喂马。
慕容廆在世时又是建学堂,又是搞农耕,比他儿子有眼光多了,可以说奠定了慕容鲜卑乱世争霸的根基——可惜现在已不是乱世。
“陛下准备怎么打他?”诸葛文豹问道。
“唔,先拿辽西吊着慕容皝,看他怎么做再说吧。”邵勋随口说道。
话说一半,发现诸葛文彪给他盛了一碗肉,当邵勋惊讶地看向她时,诸葛文彪却已经转过身去,不过耳根却红了。
邵勋笑了一声,低头吃起肉来。
诸葛文豹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道:“陛下你打仗,和我父好像啊。”
“哦?像在何处?”邵勋好奇道。
“我父征讨贼人,往往不太看重排兵布阵,多论战场之外的事情。”诸葛文豹说道。
“这是一种很高明的兵法。”邵勋笑道:“看来诸葛道明也深谙此道啊。”
诸葛文彪轻轻扯了下妹妹的衣袖,似乎嫌她班门弄斧,毕竟眼前这个男人才是天底下名气最盛的统兵大将。
邵勋很快吃完了肉,然后伏案手拟旨意,令组建北平行营,以李重为招讨使,总领幽州各部兵马,并给他下达了第一道微操命令:持续不断骚扰辽西,但规模不要太大,不要让人觉得难以抵御,先看看效果如何。
三月初一,邵勋自济阴向北,过濮阳、渡黄河,抵达了顿丘郡,正式踏上河北大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