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慕容鲜卑根基的部落贵人们大部分连参加高级决策会议的资格都没有,国家走向基本由慕容宗室及汉人把持,或有一些因为战功而升官的部落贵人,但人数太少了,而且他们的立场往往也很微妙。
“大王。”燕王府内史、广武将军高诩站了出来,禀道:“梁兵号称百万,多虚数也,能战之兵不过十万而已。今可效先主故事,婴城固守,耗散敌军锐气,再伏劲骑于外,待梁人疲惫不堪、伤亡惨重之时,表里侵攻,或可大胜。”
这说的是慕容廆时代,崔毖、宇文鲜卑、高句丽三家围攻,彼时同样大军薄城,人心惶惶,后来用计迫退崔毖、高句丽,但宇文鲜卑的实力仍然远胜慕容鲜卑,最后双方在城外决一死战,慕容皝领精锐当先锋冲击,慕容翰率兵自侧翼攻打,慕容廆亲率步军以方阵临之,结果大破宇文,两方实力由此逆转。
那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而今燕国实力更胜往昔,难道打不得吗?
慕容皝被这么一说,再度动摇了,于是问道:“棘城可守乎?”
众人看向都尉慕舆根,他是棘城“城大”——“城大”是鲜卑官职,总领城防。
慕舆根起身道:“大王,我国励精图治三十年矣,务农训兵,带甲十万。不独以骑军称雄,步战亦不落下风。大棘城高池深,历经多年扩建,粮械充足,足以坚守。今已是五月梁人尚未大至,王只需于此坚守三月,待风雪骤起之时,梁人不退也得退。彼时召集部落精骑,衔尾追击,定可大胜。”
慕容皝犹豫不决。
慕舆根是要他亲身镇守棘城,以稳固士气。也就是说,他不能走,一定要死死钉在这里。
各部落倒可以稍避,但需准备好快马、精锐,随时准备出击。
“城中可屯多少兵马?资粮够用几时?你可有数?”慕容皝问道。
“步卒万余、精骑三千可也,坚守大半年不成问题。”慕舆根说道。
慕容皝还是有些犹豫。
慕舆根见了,更卖力地劝说:“大王可曾想过,梁兵为何行动如此迟缓?”
“为何?”
“便是要让大王自认为不敌,远遁而走啊。”慕舆根说道:“大王一走,梁人气势更盛,各城大、官吏、贵人也会灰心失望,说不定就降了梁人了,大王切勿中计。吾观邵贼用兵,最喜以势压人,他一定很希望看到大王退避不战,然后轻松受降诸城、部落。九月退兵之时,若担心大王杀回来,他多半会将各城、部落百姓强迁而走,只留给大王一片空地。如此,明年他再遣兵而来,纵然不是百万大军,大王又何以拒敌?”
慕容皝缓缓点头,心中已有所偏向。
“大王,而今谣言四起,人心纷乱,臣请发精兵至柳城,击斩一些贼人,以激励士气。”大理李洪建议道:“纵没甚战果,也不打紧,一定要让众人看到大王坚守的决心。”
常伯刘睦赞同道:“大王,确实该打一打。有些部大四处瞎嚷嚷,都说要走,再这么下去,人心就乱了。主动出击,赢不赢不重要,重要的是平息谣言。一味防守是不行的,或可遣骑穿越山间孔道,袭扰贼军粮道。自幽州至柳城四百里山路,可以打的地方多的是,梁人顾不过来的。”
见众人都不赞同退走,慕容皝决心慢慢定了下来,只见他一拍案几,霍然起身,道:“我方承大位三年,便要不战而走,怎么都说不过去。既如此,便与邵贼决一生死,看看到底是他的百万大军厉害,还是我慕容氏精骑骁勇。”
说罢,便与将佐们仔细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首先是抽调部落精锐入棘城,总共两千骑,皆配以精甲、大槊,以此两千具装甲骑作为精锐,关键时刻投入战场一击破敌。
精锐骑射手再调两千,同样屯于棘城。
各部落协调草场,稍稍远避,离开主要战场,以为生力军,在梁军围城日久伤亡惨重、疫病丛生、疲惫不堪的时候出击。
能打的步卒收拢至棘城,囤积粮草、器械,作长期坚守。
另遣使四出,先向高句丽说以利害,让他们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
至于宇文氏那边,没有什么可能,但相国封奕坚持派人,并说宇文逸豆归威望一般,统御不了整个宇文十二部,可绕过他私下里联络下面的部大、贵人们,劝说其不要出兵。
甚至投靠梁人多年的段部鲜卑也不是不可以派人劝说。
临时赶回棘城索要粮草的辽东护军乙逸(冀州平原人)更是请求赦免慕容仁、慕容军、慕容幼、慕容稚四人,以家族大义召其归顺,对梁人反戈一击。
慕容皝皆准,已然下定了决心——至少暂时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