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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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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瓷娃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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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瓷娃娃1

假如你是第一次见到丘姰,绝对想象不到,她会是个疯子。

我的丘姰小姐,长了一张非常善良的、温柔仁慈的脸。

白皙的皮肤,清澄的眼神,纯净的笑容,漂亮,且毫无攻击力。

当她冲你微笑时,你会恍然以为,自己正在被她怜爱着。你会短暂遗忘自己卑贱的身份,虔诚地跪在圣女脚下,相信她是真心在乎你,怜悯你。

就像一个精致无瑕、娇贵易碎的瓷娃娃,她只需垂下眸,微微流露出一丁点脆弱,你便会抛下所有原则,无条件站在她那一边。

哪怕她正在某个男人的身边,面无表情地勒住对方的脖颈,也只会让人心生叹惜:

这个可怜的姑娘,一定是刚被那个男人伤害过,都是那个男人的错。

没人会以为,她只是在掐着玩而已。

遇见丘姰的那天,是在凌晨的街道上。

从便利店下班后,我带了一些店里淘汰的过期便当,骑着电动自行车往家赶。

夜晚的街道我走了无数遍,在路边见过形形色色的醉汉、流浪者、工薪族。

可那天晚上,大概是刚下过雨的缘故,潮湿寂冷的路上,就只有我一个人。

然后,我便看见了丘姰。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见到一个与我同样落单的女人,正孤零零地坐在路灯下。

暗黄的灯光落下来,在她身上反射出无比绚烂的金光。

并不是因为她的外貌惊为天人到产生了异象,而是她把头发染成了白金色,在路灯的映照下,她整个人亮到仿佛是透明的。

在看清女人的五官后,我瞬间适应了她夸张的发色。拥有那样一张白皙漂亮的脸,无论把头发染成什么颜色,都是自然的,合理的,毫不突兀的,似乎她的头发天生就该是那个颜色,似乎连那盏恰到好处的路灯都是因她才诞生的。

女人一身松绿的吊带长裙,如藤蔓般缠绕住她的躯体,似乎在她皮肤上生了根,发了芽。

裙摆拖地,沾染上了潮湿的雨后污泥。然而就连那淤泥,也成了用来点缀她的绿叶。

月光之下,宛如一株清透幽静的花。

我放慢电动车的速度,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向她裸露在裙子外的身体上,锁骨,手臂,大腿,各处遍布了触目惊心的青紫。

一个刚刚被暴力对待过的可怜姑娘。我心想。

白金色的长发在冷风中零散地飘起,又落下。

要不要,过去关心一下她?

一日三餐只能靠过期便当充饥的我,那一刻却妄图去怜惜一个路边偶遇的陌生女人。

这股善念,在看到女人脖子上的金项链之后,戛然而止。

我见过真正的黄金,区分得出什么是廉价与昂贵,那条项链,价格不会低于五位数。

假如,待会儿骑车经过她身旁的时候,我伸手把项链从她脖子上拽走,这个满身是伤的女人,一定追不上我。

恶意、贪念、私欲,眨眼之间便冒了出来,将那点微小的、不值一提的善念,吞噬殆尽。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三年前,也是在下夜班的路上,天空微微亮,经过一条昏暗巷子时,我看见里面正躺着两个虚弱的青年。

那条街上全是酒吧,路边的醉鬼再常见不过,我早已习惯,可偏偏,那两个青年的嘴里,塞满了百元大钞。

专属于有钱人的奇怪玩法。

大概是被富豪灌醉之后随手丢在路边的。

我本该如往常一样无视,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走进巷子里,弯下腰,掰开两个青年的嘴巴,掏出了那些被口水浸湿的钞票。

不顾难闻的酒气,不顾黏腻的触感,认真地一张一张摊开来。

一共八千八。

“救我……”

其中一个青年醒过来,有气无力地拽住我的裤脚。

我将那叠钱揣进口袋,踢开对方的手,转身离去。

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那天过后,我的背包里,每天都会放置一把匕首。

恶念,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我心底长出根茎,开出腐花。

仗着个子高,力气大,我轻易就能唬住一个成年人。只需在寂静的深夜,戴上帽子和口罩,将匕首抵到某个倒霉的路人腰间,对方就会乖乖上交一切值钱物品。

先套出他们的居住地址,再以「敢报警的话,我一定会上门报复」这类话术做威胁,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忍气吞声。为了方便逃跑,我还攒钱买了辆二手电动车。

三年来,我从未失手过。

此时此刻,我敢确定,那个绿裙女人脖子上的金项链,一定是真货。

可我还从没抢过女人。

如果拽不下来怎么办?

项链上会不会有锁扣?

手心随着我的思绪不断渗出冷汗。

我头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不专业。

在我越来越靠近女人之时,她冷不丁抬起头,幽幽看向我。

视线相交的瞬间,我呼吸一滞,心虚与恐慌交织。幸而及时伸出一只脚踩住地面,才没有从电动车上摔下去。

车轮摩擦着柏油路,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带动着我狼狈地停在了女人面前。

女人站起身,随手将喝了一半的酒瓶丢进垃圾桶,走向我。我这才发现她个头至少一米七五,远不是我想象中娇小玲珑的模样,身形修长而笔直,眸间带了丝倦懒,脸上一点妆都没有,眼角似乎还残留着泪痕。

“去鹤园。”

在我紧张地攥紧车把手,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行动时,女人已经先一步向我发出了指令。

鹤园是城里有名的富人区之一,那里的房子修建得像城堡一样华丽,被无数名贵的花卉簇拥着,是我这种人永远都没资格去的地方。

所以,这个戴着昂贵项链、穿着昂贵裙子、住着昂贵豪宅的女人,百分之百,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

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天时地利人和的打劫对象。

我抬起手,本该伸向她那纤细的脖颈。

最终,却落下来,用掌心擦了擦车后座,脱下外套垫在上面,低声说:“好的。”

我做不到。

离她越近,越能看清她身上那些刺眼的伤口。

我竟然心软了。

每次抢劫时,我都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犹豫,不要心软,他人的死活,与我无关。

可这一次,我动摇了。

因为她是女人吗?

因为她满身伤痕吗?

因为她看上去悲惨又无助吗?

可我自己明明也同样悲惨无助。

为什么,偏偏要对她心软呢?

去鹤园的路上,女人毫无防备地将脑袋靠在我的背上,甚至用双臂环住了我的腰。

我瞬间变成了一个刚刚才学会骑车的小学生,手不会动了,脚也不会动了,极力控制着四肢,生怕中途出错害她摔下去。

冷汗不断从后背冒出来,我大脑一片混沌,担心汗液会浸透衣服,担心会被她嫌恶。

女人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我却自顾自地经历了紧张,心虚,困惑,忐忑,焦躁,慌乱,潮热。

当我终于将女人送至鹤园,看见她头也不回地走向那道被植物环绕的豪华大门,堆积在胸口的那些混乱情绪,渐渐冷却下来,化为一片虚无。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

哪怕在劫匪界,我也是最失败的那个。

“对了。”

然而,进门之前,女人突然停了下脚步。

我愣愣站定,看见她转过身,摘下脖子上的那条金项链,递向我。

“这是车费。”她说。

等等。

什么?为什么?

“不、不用了。”我突然感到恐慌。

“刚才……”她的声音温柔至极,“你不是一眼就相中它了吗?”

恐惧霎时钻入我每一根血管。

她看穿我了?

从一开始,我就被看穿了?

不。

不可能。

我僵在原地,连一句辩解的话也吐不出来。

女人懒洋洋地抬起手,将那条项链扔向电动车的车筐,掉落进盛便当的袋子里。

我连忙要去拿出项链还给她,却笨拙地推翻了电动车,导致车身重重摔向地面,过期便当洒落了一地。

蠢货。

我手忙脚乱地蹲下去,一边找项链一边捡便当,膝盖却不小心撞上车把手,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狼狈地跌坐在地,帽子也掉了下来。

无可救药的蠢货。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脸颊瞬间因难堪而发起了烫,我滚动着喉结,抬头望向女人,以为会在她脸上看见厌恶和嘲弄。

然而,女人弯下腰,伸出细长的手指,从袋子里轻松勾出那条项链,将它垂落在我眼前,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一层雾,嗓音泛起伤感:“这是我未婚夫送的。”

昂贵的黄金项链近在咫尺。

而我的视线,却跳过项链,落向了女人的脸。

“他啊……”她缓慢凑近我,仿佛是一时兴起,想要同我说会儿悄悄话,呼吸浅浅地落入我的耳中,“是个该死的人渣。”

我瞬间捕捉到了她话语里的关键词。

她身上那些伤,或许,正是来自这个未婚夫。

一个柔弱可怜的姑娘,因为遭到人渣未婚夫的暴力对待,半夜跑出来坐在路边默默流泪,孤独,无助,彷徨。

我愚蠢且盲目地在心中做出了判断,自以为阅人无数,一眼就能透过躯壳看穿这个陌生女人的心。

事实上,她熟练掌握多种防身术,没有她的允许,无人近得了她的身。

假如那晚我真的胆敢打劫她,会立刻被她反杀。至于她身上那些淤痕,全都是她自己发疯制造出来的。

她并不柔弱,更不孤独,她是受万千宠爱的大小姐,有着数不尽的金钱,朋友,以及追求者。

从小到大,她没有一天不被光环围绕簇拥,只需招招手,便有无数人听她使唤。

至于她口中那个该死的未婚夫,其实是位前途无量的财团继承人。两人青梅竹马,从小定亲,婚期将至。

不久后,仅仅因为未婚夫忘了回她消息,她就随手把他推下了楼梯。

这个病态的,扭曲的,不可理喻的疯女人,我竟然在成为她的奴隶之后,才真正看清她。

为什么,我偏偏要卷入丘姰的人生呢?

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我有过无数逃离的机会。只要我勇敢一点,清醒一点,理智一点,是一定能够摆脱她的。

然而,我被这个女人扼住喉咙,套上枷锁,爬伏在她脚下,日日夜夜讨好她,服从她。

而这一切,是我主动索取的。

是我自己,主动坠入了深渊。

第2章瓷娃娃2\\x\\h\\w\\x\\6\\c\\o\\m(x/h/w/x/6/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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