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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是将自我意识封闭,宴朔的本体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谢叙白一瞬间被钉在原地,诸多不祥的猜测洪水般灌入脑海,激荡震颤,搅得满脑子天翻地覆。
这一刻他很混乱,像在嘈杂的厅吧中喝醉酒,耳畔皆是嗡嗡不休的杂音。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想什么,脑子里划过很多画面。
谢叙白想起这一次轮回和宴朔在无垢海中初见。
海下岑寂无光,他以为自己会无限地下坠,直到掉入深渊。
男人宽厚有力的大掌,却如垂入悬崖的绳索,破开激荡的暗潮,握住他冰凉的手掌,稳稳地将他一把拽出海面。
谢叙白想起宴朔在江家祭坛为他梳妆。
江家被污秽侵染,对邪神来说,恶臭扑鼻。
男人的行为举止压着快要爆发的暴躁和不耐,却在看向他的时候,汹涌海潮一瞬平息。
谢叙白想起第一次进入宴朔的意识海,男人看向他,笼在脸上的白雾簌簌掉落,露出睁大抖颤的瞳孔。
想起觉察他的惧意时,宴朔不由分说地扣住他的手腕,捏向脆弱的小白花,将软肋亲手递到他的掌下。
然后一字一顿,别扭地强调:“你可以在任何地方怕我,唯独这里不用。”
想起此后再度进入意识海,屈膝坐在田坎上的宴朔第一时间扭头。
仅是面无表情地朝他瞥上一眼,贫瘠干裂的土地,便悄无声息地冒出数朵小白花,冲他欢快地摇曳花瓣。
想起他从二十年后时间线返回,承受不住孤单的金丝眼镜将自己分裂成几十份,将他团团围堵。
静谧月光洒下,男人将他死死地抵在墙上,掰住他的下巴,逼迫他只能仰头看着自己,看清楚祂眼中的痴缠、怨怼和贪恋。
然后裹挟着喷张的雄性荷尔蒙将他的唇齿反复浸透。
在那凶猛如疾风骤雨的攻势下,谢叙白浑身的力气都被卸掉了。快/感如雷电打入他的脊髓,他腿软,一阵战栗,抓着宴朔站不稳,几乎以为自己会被生吞活剥。
可当他气喘吁吁地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好端端地靠在宴朔的胸口。
后者避开裴玉衡,带他来到隐蔽的地方。
蒲扇般的宽掌从上往下,顺着他气喘起伏的后背,一下下不厌其烦地拍抚。
又将精神力细致地分解成小股,为他填补意识海的亏空。
安静到针落可闻的办公室,谢叙白缓声喃喃道:“……我该问一句。”
他该找斗篷人问一句宴朔的情况。
哪怕在敌人面前暴露在意是大忌,哪怕斗篷人大概率不会回答,总好过现在的一无所知。
谢叙白垂下眼睫,将缠在自己腰上的触手一点点掰开。修长薄瘦的指节青筋微鼓,唇角绷紧成一条凌厉的直线。
斗篷人虽然给出三天时限,却不代表这三天一定会风平浪静,他不能坐以待毙。
触手被谢叙白掰开,不等他走出去,下一秒又软趴趴地圈了上来,勾着谢叙白的后脑勺,猝不及防地将他按在卵壳的表皮上。
本想挣扎的谢叙白骤然僵住。
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段影像,明摆着是宴朔消失前刻意留下来的。
这个发现让谢叙白瞬间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
影像以宴朔的视角呈现。
祂站在办公桌前,面向惨不忍睹的墙面。
之所以惨不忍睹,是因为无数道漆黑的鬼影被拍成血肉模糊的烂泥糊在了墙面上,碎屑溅得地板上到处都是。
谢叙白心道,看来他所经历的袭击,宴朔也经历了一遍。
但这种程度的攻击显然威胁不了邪神,谢叙白站在宴朔的视角,发现宴朔连呼吸都不带变化。
直到其中一道快要咽气的瘦长鬼影被控制着,捏着沙哑粗糙的腔调,像强行拉开的破风箱,断断续续开口。
“你,不肯归附虚空,会一直被排斥在游戏规则之外……”
“你只能看着,害怕的事情再次发生……”
“就像第一次,第二次,第无数次那样看着。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你,无能为力,弱小至极。”
瘦长鬼影吐字的时候,空气中浮现出诡异细微的波纹。
它使用了某种蛊惑人心的伎俩,但那力量十分微弱。在谢叙白看来,甚至比不上小触手可怜巴巴央求他一起玩时无意散发的诱惑力。
但谢叙白却听到了宴朔愈发粗重的呼吸,指节骨骼猛然攥紧,传出剧烈的摩擦声。
刹那间,空气中忽然生成一股风暴,掀翻桌椅将鬼影狠掼在地!鬼影仿佛被无形的重压碾压全身,肌肉骨头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动中一寸寸地碎裂……
影像开始不稳摇晃。
仓促间谢叙白尝试将视角转换。
宴朔和小触手一样,眼睛可视却并非主要视觉。祂们用精神感知注视世界,视角可以多重转换,蔓延四周。
谢叙白的精神体漂浮到半空,瞥见宴朔的瞳孔转换成岩浆熔铁般的颜色。
它疯狂地颤抖着,凝成猛兽般的竖瞳,仿佛能从金红色的眼底深处,窥见宴朔岌岌可危的理智。
宴朔终于开口:“好。”
祂的声线平平淡淡,却透着一股叫人寒毛直竖的疯狂。
“但让我归附你们,你们还不够格。”
宴朔脚下的影子蠕动着,朝瘦长鬼影潮水般蔓延而去。
空气变得黏稠而冰冷,犹如怪物缓缓地张开血盆大口。
再然后,谢叙白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接下来的画面或许有些凶残,宴朔特意掐断,没让他看。
黑暗的力量将谢叙白温柔包裹,拭去冰凉的汗珠。
“谢叙白。”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谢叙白脑海中响起,像男人紧贴着他,眷恋不舍地与他耳鬓厮磨。
“如果你来了,只看到我的本体,不用慌张,我已将意识抽离,去解决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宴朔:“那家伙是这场游戏的主谋,也代表着系统及其背后势力。我有一个关乎祂们身份的猜测,只是世界异化时,这部分真相也被设下限制,需要等到你彻底成神之后再去尝试认知。
我知道强忍住冲动不去探究对你来说会很难捱,但忍一忍,嗯?”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谢叙白的后颈轻轻摩挲两下,似是安抚。
宴朔接着说:“系统的力量看上去高于人类,实则会受到重重限制。游戏是祂们唯一可以借用来对付人类和诡异的手段,只要不去参与,就没有危险。”
略一停顿,宴朔忽地发出一声淡笑:“但你不可能不参与。”
谢叙白的五指缓慢蜷缩,想起梦中宴朔那句充满愤懑的怒吼。
那其实是个误会。
宴朔以为,谢叙白是为了让祂在他死后,能继续毫无芥蒂地庇护千千万人,才决定让祂忘记过去。
但谢叙白只是不想让宴朔被痛苦锁在原地。
眼下,宴朔应该还没想起这件事。
如果真的害怕邪神在他临终前说出的报复,谢叙白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躲得远远的。
毫无疑问,近乎神级的他,已经有了这个能力。
约莫半秒的静默后,谢叙白抖了抖眼睫,温和坚定地应了一声:“嗯,你知道的。”
——你不可能不参与。
——嗯,你知道的。
仿佛能听到谢叙白的回答,宴朔又笑了一声:“如果没有意外,我们会在接下来的游戏中见面。”
随后,宴朔没有再吭声,黑暗的力量也随之从谢叙白的周围潮水般褪去。
谢叙白以为这就是宴朔最后的留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刚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猩红流金的瞳孔。
宴朔遗留下来的最后一点识念,深情专注地凝望着谢叙白,盛着的热意如岩浆,几乎能将人灼伤。
“你真的来了……”祂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因为担心我么?”
能说出“你真的来了”,说明宴朔不确定谢叙白到底会不会找上门。
又或者,祂不确定谢叙白是否会第一时间来找祂。
长久以来,一个疑问始终如鱼刺扎在宴朔的心头。
如果没有分身留守过去二十多年的愧疚,也没有轮回的那些记忆,谢叙白会有一点喜欢祂么?
傲慢如祂,甚至没有信心问出口。
谢叙白的手指一颤。
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就被宴朔掰住下巴,所有的话都被堵回喉咙里。
唇舌交缠的战栗感如过电般迅速流窜至四肢百骸,谢叙白的喘息逐渐凌乱起来。
在密不透风的吮吸索取下,狭长的眼睫毛震颤如蝶翼,双眼逐渐迷离。
终于被逼到退无可退,谢叙白极轻地呜咽一声,湿润的眼尾可怜地洇开一抹惊心动魄的艳红,像缀在茫茫雪地的红梅。
不知多久后,两人唇齿分离。
谢叙白终于能换上一口气。
忽然闭了闭眼,毫无征兆地扯住宴朔将要散开的识念,再度颤颤巍巍地吻了上去。
……
意识世界外,总裁办公室。
静止良久的触手终于慢吞吞地动了。
一根触手掀开床单,露出底下用黄金整齐搭建的黄金床。
其他几根触手合力,在不惊动谢叙白的前提下,硬生生将黄金床的中间摁凹下去一个可容人躺入的窝。
随后它们争先恐后地涌向衣柜。
被子、衣服、备用枕头……
只要是柔软蓬松的东西,不由分说,全部拿出来,将窝铺得满满当当,软绵绵,看起来就非常好躺。
邪神本体的强度其实很恐怖,堪称这世上最坚硬的事物。
仅是触手落地时不小心在地上剐蹭一下,就将大理石瓷砖刮擦出几条深长的沟壑,石头渣子迸溅,地板伤痕累累。
它们齐心协力,小心翼翼地圈住谢叙白的膝弯和腰背,一根触手贴心地拖着后脑勺,将脆弱的人类放在窝里,全程没将一块皮肤碰红。
看似群魔乱舞实则整齐有序地做完这一切,粗长滑腻的触手蠢蠢欲动,想方设法往枕头缝隙里塞。
七根触手,为了能够争夺靠近谢叙白的位置,凶狠推攮,挤来又挤去。
在差点撞碎墙体弄醒谢叙白后,它们猛然一僵,终于不甘愿地达成协议,几根触手并起来,变成一张摊开的黑色大被子,将谢叙白脑袋往下整个罩住。
像如愿吸到猫薄荷的猫,餍足懒散地舒展吸盘。
它们没有自我意识,所有的行为全凭本能。
舒服过了头,谢叙白感觉到一阵沉沉的困意。
想到三天时间紧迫,他欲要挣扎。
不知道是不是被宴朔残留的识念所影响,金丝眼镜也有了反应,突然变成一截手掌,搭在谢叙白的鬓发上。
好似不苟言笑的男人正靠在床前,化作遮风挡雨的壁障,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庞。
【睡吧。】
语气平稳靠谱。
像祂曾经承诺过的那样。
【放心睡一觉。我保证在你睁眼时,不会有别的意外发生,一切如常。】
170·第一百七十章\\x\\h\\w\\x\\6\\c\\o\\m(x/h/w/x/6/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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