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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如意筹办婚事的那几日,京里的新科进士们也都陆续打点起行囊了。
吏部的告身文书早已发下。之后还有一些过场要走:由状元领衔、众人署名的《谢恩表》先递进了宫门,再行过脱去布衣青衫,换上青色官袍的“释褐礼”,之后当年的进士、同进士们便鱼贯入中书门下,拜见宰执相公,行过堂礼。
之后又在垂拱殿前叩谢天恩,山呼万岁,向官家表了忠心。
末了,都跟着内侍出来,到吏部“流内铨”去注官籍,办差遣。这算是最后一遭勘验:祖宗三代、科考履历,全都要查得仔仔细细,防着有冒籍顶替、身家不清的状况出现。核验无误,人人便领了堂帖、敕牒:这两样是赴任的凭信。
限期三个月赴任,逾期是要吃挂落的。
新进士们初授的官职,多是县令、县丞这类亲民官,或是州府里的幕职佐官,任期三年。每年还要经“考课”,否则也是会被裁撤的。
常来知行斋和杂货铺走动的学子,除了程书钧,大多都得了这类差遣。
而且,朝廷还有规矩,官吏不能放回原籍,免得与宗族勾连,坐地生根,弄出些土皇帝来。所以分配官员时的原则倒跟发配犯人很有几分相似:北人往南遣,南人往北送,东西两头的就互换,主打一个科学分配,不得回快乐老家。
孟博远祖籍蜀州,地属西南,他运气好,对应着分去了金陵府,做了个从九品的司户参军,管管户籍、催收赋税。
孟员外得了信,喜得又想摆三天流水席。捧着小儿子的告身文书,翻来覆去地看,指头爱惜地摸索着纸角,恨不得日日三炷香供起来,或是干脆夜里搂着睡。他与关氏都激动得好几夜睡不着,半夜还要起来查看这文书还在不在,生怕被人偷了。
金陵!那可是鱼米之乡!
孟员外心想,他撒出去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幸好没白费。
林维明与耿灏科考的名次挨着,都是吊车尾。两人分的地方也近,都在京东东路。如今那地方,原本接壤的辽国旧土已经归了大宋,这地方没了兵祸,渐渐人烟稠密,商贾云集,算是个富庶去处了。耿灏得了青州千乘县主簿的差事,帮着县令管文书、理钱粮、督胥吏。林维明是青州寿光县的监丞,专管官署营建修缮。
姚如意起初听说这事儿,还很有些纳罕。如耿灏这般宰相家的公子哥儿,原以为必是要想法子留京任职的。纵是吏部瞎了眼、吃了熊心豹子胆想使绊子,只怕耿相都不会答应。
谁知竟真放了外任。
后来有一日,耿灏又领着那十二生肖来知行斋吃喝,耿马过来买烤肠时顺嘴提了一句,才算给姚如意解了惑。
原来这竟是耿灏自己求的。
他打小长在汴京,最远只在与他爹吵架离家出走时到过郑州,再远竟没怎么去过了。耿灏头脑想得也很简单,京城早就玩腻了,趁年轻,这世界那么大,他想出去看看。
耿相大约也觉得磨磨儿子心志是桩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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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熟。可灵州是什么地方?是控扼河西走廊、西出玉门、远赴西域的咽喉要地,一个军镇重驿。()•()
宝元三年,头一拨出使西域的使团,便是在回乐县歇脚,之后一路出了玉门关,过楼兰、且末、和田,沿昆仑山北麓,走了好几年才回来,还带回不少珍奇种子、香料和马匹,当时可是一桩汴京城里人人津津乐道的奇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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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昉还听说,去年,那立下通西域功劳的谢祒,又奉旨为国信使,领着多达百人的使团,带着国书符节,再踏征途。这回据说要走更险的北路:经哈密、吐鲁番到焉耆、库车,沿天山南麓向西……如今也不知行到何处了。
所以,灵州这地方,不算顶糟,可也大大算不得好。
卢昉欲哭无泪,仿佛已瞧见自己孤零零站在那黄土城头,望着漫天风沙,嘴里吟诵着“西出阳关无故人”,巴巴等着还渺无音讯的大宋使团归来的凄凉模样了。
再说了,这么一个边陲之地,能有什么刑名狱讼要管啊?莫不是要他成日里帮着乡民抓鸡找羊,张三占了李四的地儿,王五拔了赵六的菜,东家长西家短地主持公道吧?
唉,他拜了那么多神佛,怎就没一个肯照应照应他呢?
金陵,秦淮河畔,他也想去啊!
康骅则被分到了泾原路(宁夏固原)的镇戎军,任签书判官厅公事,算是个幕职官,帮着长官协理庶务、签署文书、参赞机宜。那地方比他这灵州还糟一些,连州县也没有,只有当年郗老将军设下的镇戎军司,也是一处防着党项人反叛的紧要关隘。
两处相隔不算太远。卢昉得了这信儿,心里总算还有几分安慰:怎么说呢,至少还有比他惨的……
他慢慢自我安慰,至少附近还有个熟识的同年,能互通书信,也算守望相助了。
虽说康骅是春闱时才认得的,又是辟雍书院的人,两人曾经还有一些过节,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们可是同榜同年,还一起喝过知行斋的茶、啃过姚记的炙肉肠,这份情谊,在荒凉的西北边地,就足够亲近了。
柳淮言科考名次虽在卢昉之后,但他是寒门出身,竟成功留任汴京,被选为谏院从九品主簿,负责文书整理、档案保管及日常杂务,有些类似现代办公室的职员。不过,他也算得偿所愿了。毕竟谏官本职是规谏皇帝,但也常弹劾大臣,与御史台职责有所交叉,故大宋常以台谏并称,两处共同对官员进行监督。
其他学子也各有各的前程,正如当年姚爷爷所言那般,他们将如星子般散落四方,至少这三年任期里是难以相见了。
国子监里各家各户因众人授官之事又轰动了许久,七嘴八舌地议论了好几日。
等热闹渐歇,姚如意成亲的日子也到了。
她将在国子监夹巷的姚家出嫁,正式喜宴则在朱仙镇的林氏老宅里办。原以为孟博远、林维明等外放的赶不及吃她的喜酒了,没想到几人算了算路程,除了卢昉所在的灵州远了点,漕运无法直达,他们几人所在之地,行船二十日也就够了,时间充裕得很,便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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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然喧腾热闹起来了,叫嚷声此起彼伏。今日的林闻安不再是高官,而是姚家的孙婿,人人打得。
卢昉几人打得最欢、闹得最凶,这些少年人全成了姚如意的娘家人似的,直喊着“打他”“快打快打”“围起来”之类。
姚如意穿着繁复沉重的绿色嫁衣端坐着,举着团扇遮面,好奇得心痒痒。
她也想看!
但可惜她不能出去看,只能听舅母们偷偷开了门缝,兴奋地交头接耳道:“如意的郎君生得好俊啊,帽冠都被打歪了,还这么俊呢。”还回头打趣她,“可真成了如意郎君了!”
虽然夸的是林闻安,但姚如意听得很得意,还不自觉地昂起了下巴。
那是,她眼光多准呐?她早就看出来了,二叔奏是最俊的啊!
郎君的容貌,妻子的荣耀!
另一个族姥姥还笑着同姚如意说:“长得俊虽好,但脾性比皮囊更紧要,脾性好的夫婿,这一辈子才能过得长久。你们瞧,如意这郎君,任打任挨,不恼不怒,是个实诚人,这样的才好……哎呦,你阿爷怎么也举着棉花棒子冲上去了!”
姚如意被她们念叨着更想看了,身子刚动,脖子想伸出窗子去,便被舅母们纷纷笑着摁住了:“新嫁娘可不能急,还要行催妆诗呢。”
作诗可就难不倒林闻安了,姚如意听着外头那些国子监学子们轮番上阵,连姚爷爷也凑热闹,一连出了十几道诗,见他答得太快,后头又还限时、限韵,真是百般刁难,但林闻安却还是沉稳应对、对答如流。
他终于还是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
姚如意饿了一日,也累了一日,此刻终于见到他了。
大红婚服被打得皱巴巴了,冠上的花也被打掉不知去向,狼狈不堪,但他身姿挺拔地立在门口,眉骨依旧秀挺,尤其那双眼,此刻映着屋内明亮的红烛,直直望过来,只专注地落在她一人身上。
四目相对,他如此令她心神悸动,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这身大红婚服,叫她又想起曾经头一回见他着绯色官服时的模样,果真是…大袖当风身如玉啊……即便要嫁给他了,将他看久了,她都还不禁脸红。
幸好还有团扇遮着她倏地热起来的脸颊。
之后,他在喜娘的指引下,行了却扇礼。她与他也牵起了一条红绸的两端,出了门来,先向姚爷爷跪下行礼,姚启钊看着朝他叩头的两人,不禁泪眼汪汪,一边抹去泪水,一边忙去搀扶,哽咽数次,才艰涩地开口:“要好好的。”
姚如意心一酸,如此诗赋文采卓然的老博士,此刻唯一的孙女儿出嫁了,却只说得出这样的一句简单的话了。
就这样,姚如意被搀着上了花轿,林闻安翻身上马,吹鼓手再次吹吹打打起来。
巷子里爆竹齐鸣,秋日黄昏洒满了长巷,姚如意没忍住,掀起轿帘回望,姚爷爷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正站在门边望她,脚边蹲着也被系了大红绸的铁包金。
轿*子动起来了,大黄还撒腿汪汪直叫地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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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冬至了。
汴京的冬至,总是要落雪的。
那是极为平凡寻常的一日,林闻安早早去衙门上值了。
姚如意梳起了妇人发髻,围着兔毛小披风,脚边烘着暖融融的炭盆,正坐在杂货铺的窗前盘账,杂蔬煮和茶叶蛋在炉子上发出细碎的咕嘟声,汪汪窝在货架顶上睡觉打呼噜,偶有嘴馋的学子冒雪过来,搓着手、呵着白气买上一堆吃食,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走了。
宁谧之中,院里一阵叮铃铃的铃铛声响起,姚如意侧头看了眼。
是姚得水拉着货出来了。它已经长成一头壮实大驴了,拖着新打的、带后斗的大助力车,乖乖被丛辛牵出院子,往知行斋送两桶刚煮好的牛乳,脚下走得极为稳当。
姚得水因小时便拖着车子跑,前肢和背脊都正常发育了起来,除了后腿有一条蜷着萎缩,它与正常的驴子没什么区别,它的前肢甚至比一般的驴子还壮实有力。曾经被人嫌弃要做驴肉火烧的没用小驴,如今不仅健康长大,甚至也不算没用,它已经能短途拉一些货物了。邻居们都觉着不可思议,且姚得水极为聪明亲人,不管是孩子爬到它背上,还是让它驮货,它都不会撩蹄子,温顺得简直不像一头驴。
目送姚得水叮当当地穿过小巷,顺带也瞧见大黄穿着姚如意给她缝的小棉袄,正趴在知行斋门口,仰头看雪。
雪片纷纷落下,滴到它鼻尖,凉得它呼噜噜地甩头,还打了个打喷嚏。
她不由低头笑了。
天地宁静,屋中温暖,外头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算了好一会儿账,姚如意揉了揉脖颈,正想起身歇会,似乎又听见有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向着杂货铺走近了。
她以为又是哪个学子来买吃食,便搁下笔,合上自己依旧满是鬼画符的账本,探出头去招呼:
“郎君,要……”
大雪中,走过来的却不是学子们,而是下值归来的林闻安。
浓云密布,细密的雪簌簌落下,伞面上都积了薄薄一层,他撑着一柄半旧的油纸伞,手里拎着捎带着买回来的糕饼,仿佛从一处纯白的世界里走出来似的,肩头、眉梢、乌浓的鬓角都沾着细小的雪粒,好似凝了一层清霜。
他渐渐走到了她面前,眼眸透过纷扬的雪幕望了过来,沉静清冽依旧。
这一刻,时光恍若在她眼前倒流,好似又回到了,曾在冬至的大雪中,初见他的那一幕。
姚如意一怔,随后,她便将手肘撑在窗台处,略歪了歪头,如同初见时那般,眉眼弯弯地问道:
“郎君,要买什么?”
只是此刻的郎君啊,已非彼时的郎君之意了。
雪落得很温柔。
林闻安站在雪里,看她那俏皮的笑,听她亲昵地唤他郎君,不禁眉目温软,也微微笑起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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