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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依附她
爱上一个人之后,会每时每刻都活在恐惧里吗?
她偶尔蹙起的眉头,无意间叹的气,不高兴时板起的脸。
一丁点细小的微表情,都能引起我的惶恐,忧虑,不安。
我无比害怕。
害怕她厌弃我。
害怕她丢掉我。
害怕她会在某一天忽然弯下腰来,笑看着跪在她脚边的我,摸摸我的头,柔声说:“抱歉,轻轻,我还是更喜欢花冬。”
丘姰是不可能爱上我这种人的,我确信这一点。
当初与花冬对峙时,她说她爱上了我,不过是为了气他罢了。
我熟知这个女人的顽劣之心,却还是无法抑制地,陷入狂喜。
因她随口编织出来的爱,沉沦于虚幻的欣喜。
当喜悦消退后,又坠入更深的虚无。
既然不爱我,她为什么要留下我呢?
明明已经有了一个璀璨夺目、精致卓越的花冬,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个卑微低贱、一无是处的我?
如果是因为她需要听话的狗,花冬也已经收起锋芒,主动满足了她。无论从哪个角度判断,她都不需要我了。
我曾被她扔过两次,自然也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我这样的人,被厌恶,被丢弃,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就只是一条,旁观主人与她恋人调情的狗。
从成为丘姰奴隶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心中警告自己,不可以爱上她,不可以爱上她。
我那廉价又卑贱的爱,没资格玷污神圣的灯塔姐姐。
何况,毫无希望的、注定会被拒绝的爱。除了令我心碎,让我自取其辱,别无他用。
倒不如与她维持长久的主奴关系,只要她还需要奴隶,我还需要钱,我们两个人,就一直不会散。
金钱关系,比虚妄的爱更加牢固。
我以为我可以保持理智的。
我以为我可以做到只在乎钱的。
然而,那个总是带来源源不断债务的父亲,却骤然凋零在了我面前。
在我前十八年的人生中,无时无刻不在讨好父亲,服从父亲,我根本没那么喜欢钱,钱也从未为我带来过任何快乐,可大脑自动关闭了思考功能,驱使我把父亲的指令放在了第一顺位,我活着的所有意义,所有理由,都是为了赚钱帮他还债。
我所能幻想出来的最大反抗,便是杀掉我自己。
连自杀都试过,却一丝一毫逃跑的念头也不敢有。
因为从没有人教过我,孩子,是可以逃离父亲的。
可是,我的丘姰小姐,我的灯塔姐姐,我的主人,将那把沾上了檀博鲜血的钢刀递到我手里,冲我温柔地笑:“轻轻,这样的父亲,有存在的必要吗?”
原本,我以为檀博只会被丘姰带人教训一顿,打骂几下,让他从此产生忌惮,不再那么沉迷赌博。等丘姰消气了,一切恢复如初,我还是那个要帮父亲还债的儿子。
可我没想到丘姰生的气会那么庞大。
大到攥住我的手,猛然间,将我拽出了父亲的阴影之下。
那个命令我砍掉父亲的手、笑得宛如地狱恶鬼的丘姰,让我人生中第一次意识到。
自己是可以逃离父亲的,自己是不需要讨好父亲的,自己是有能力斩断父亲的。
她哪里是什么地狱中的恶鬼呢?分明是赐予我新生的神。
我亲爱的、伟大的主人,教会我反抗,教会我勇气,教会我斩断了无用的亲情。
从那一刻起,我再也不需要还债,再也不会受父亲压迫,再也不必为了赚钱而奔波堕落。
再也,没有理由留在丘姰身边了。
我应该高兴的,我应该庆幸的,我应该离开的。
可我却跪下来,祈求她,继续做我的主人。
因为,丘姰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光明与自由。
哪怕后来她亲口告诉我,当年在河边,她根本没打算救我,我也一点都不在乎了。
灯塔姐姐只需要安静地站在那儿,便会自动散发出光芒,照亮我灰暗破败的人生。
最终,我还是无法自拔地,坠入了无望的爱里。
没有人把我的爱当真,起初连我自己都没有当真,丘姰更不会当真,无人在意这份微不足道的爱,它存在,或不存在,都影响不了丘姰分毫。
只不过,每当我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多余、无用、废物的存在时,丘姰都会从花冬怀里伸出一只手,温柔地将我拉向她。
住在我内心深处的,那只名为恐惧的怪物,每一次都能被丘姰及时察觉到。
在我即将被怪物吞噬之时,她只需用一个拥抱,一个亲吻,一个微笑,便能轻而易举地,短暂地驱散它。
主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是为了在我到达幸福顶峰时,冷不丁将我踹回地狱吗?
毕竟,我残忍的、至高无上的丘姰小姐,最爱干的事,便是在别人生出希望时,狠狠踩碎他的希望。
如果花冬死掉的话,丘姰会只属于我吗?
我不止一次思考过这个问题。
或者说,每一次看见花冬那张脸时,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妒火,从花冬躺在医院昏迷之时,便已经潜伏进我的心底。
当他醒过来,一个电话便叫走了丘姰,那股小小火苗,瞬间燃遍全身每一滴血液,从此再未熄灭过。
我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嫉妒的资格。
可我就是嫉妒。
嫉妒到想划烂他的脸,想掐断他的气管,想挖出他的脏腑。
我渴望拥有丘姰的一切。
拥有不了她的爱,那便拥有她的厌。
用我苍白空洞的身躯,吸纳她所有的戾气。
打我吧,骂我吧,凌辱我吧。
在我身上烙满淤青与血痕吧。
永远,永远将我踩在脚下吧。
然而,就连这一丁点低贱的心愿,也被花冬占去了。
我故意发匿名信息给花冬,告知他我的存在,我以为骄傲的大少爷会怒不可遏,从此与丘姰一拍两散,可他竟然,忍了下去。
甚至,当丘姰笑着让他爬进笼子里,做她的狗时,他也忍了下去。
我的卑贱,我的顺从,我的奴性,固然令人作呕,可也是促使我能留在丘姰身边的最大优势。
结果,在花冬面前,我连仅有的这一点优势,也被比下去了。
原本掐在我脖子上的手,突然朝向了他。
原本踹遍我全身的脚,也都落去了他身上。
体内每一滴血液都在翻滚哀嚎:凭什么?
凭什么呢?
就凭,他们之间,不仅有恨,还有爱。
我此生都触不可及的爱。
他们有着门当户对的家世,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有着来自同一个圈层的惺惺相惜。
在我还没有诞生于这个世界之时,他们便已在襁褓中牵住了彼此的手。
那是我自残一万次、耍一万次心机也比不上的羁绊。
哪怕丘姰正举刀刺向花冬,我也毫无幸灾乐祸之意,只会妒恨于那个被她刺破血肉、被她全神贯注憎恨着的人不是我。
他们手中捅向对方的刀,在我眼里,分明是饱含爱意的吻。
如果花冬死掉就好了。
三个人坐在餐桌前时,窝在沙发上时,遛狗时,温存时,我每分每秒都在对着神明许愿,请让花冬死掉。
想杀死花冬其实很简单,在他的餐食里下点药就能做到。他满脑子都是丘姰,毫无防备心。
可我一旦下手,必然瞒不过丘姰,她喜欢乖巧懂事的我,无条件服从她的我。
一旦我生出忤逆之心,干出违背她意愿的事,她会没有一丝留恋地扔掉我,再也不会原谅我。
我不能冒险。
我不能再惹主人生气了。
最好让花冬在经过某个路口时,安安静静地被车撞死,折断他的四肢,碾烂他的头颅,让他再也无法用那张狐狸脸勾引丘姰。
谁会愿意与他人分享心中所爱呢?
我那些阴暗恶毒的幻想,合情又合理。
可我十分清楚,就算花冬死掉,丘姰也不会属于我。
花冬死后,她可能会从此再也忘不掉他,把他长长久久地刻在心上,我余生都将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比不过,赢不了;
她可能陷入漫长的虚无,对一切事物都失去兴趣,对我自然也会渐渐厌烦;
她还可能遇上更多比花冬更加优秀、强大的新人,他们不仅会取代花冬,还会以势不可挡的力量碾碎我。
无论哪一种可能,丘姰都不会只属于我一个人。
除了与花冬共存,我别无它法。
懦弱,可笑,悲凉。
每天早上六点,是我睁开眼、害怕今天会被主人赶走的时间,每天晚上十二点,是我闭上眼、庆幸今天没被主人赶走的时间。
就这样惶恐着,祈祷着,循环着,过去了十年。
这十年间,我所担心的事,从未发生。
我的主人,竟然,并没有丢弃我。
“我说,檀秘书——”
耳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我从怔愣中回神,望向一旁的凌瞬。
利落的马尾,干练的西装,凌厉的脸。
“发什么呆呢?”她瞥着我,“还不带我去见你家丘总?”
我迅速调整好思绪,领着凌瞬去往总裁办公室,推开门,恭敬地请她进入。
等候多时的丘姰笑着迎上来,亲昵地挽住凌瞬:“凌大律师,可把你盼来了!”
凌瞬蹙了蹙眉,抽回她的胳膊:“丘总,我们好像不是这么亲密的关系吧。”
丘姰神色一黯,几乎要落下泪来:“虽然芝姐早就离职了,可每到逢年过节都会做很多小食送给我吃,比亲妈对我都好,我一直把芝姐当成家人看待。作为她的女儿,你当然也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小瞬,你怎么忍心对我如此冷漠?”
凌瞬:?
丘姰揽过她的肩膀,柔柔笑道:“总之,这次的项目就拜托我们凌律啦!只要有你在,我就会安心很多。”
凌瞬没有再回避丘姰的触碰,脸颊染上一点绯红,别扭道:“丘大小姐也不怕我还记着十年前的仇,暗中勾结对家公司,搞垮你们丘氏。”
“嗯?什么仇?哪来的仇?”丘姰一脸无辜,“我们不是一直相亲相爱的吗?”
凌瞬气恼地瞪过去。
丘姰忽然凑近她,漆黑的瞳孔仿佛在摄人心魄,诱人沉沦:“如果是被你搞垮,我心甘情愿。”
凌瞬怔住,整张脸都成了血红色。
丘姰笑出了声,不再捉弄她,两人挽着手一起去了会议室。
这十年间,凌瞬朝着她当初立下的豪言壮志一步一步前进,蜕变,成长,考上名校,成立自己的律师事务所,从平凡人家的女儿,成为业界知名的大律师。
当凌瞬堂堂正正地站在丘姰面前,一条一条列举自己的丰功伟绩,准备与她来一番唇枪舌战时,却被丘姰挽住胳膊,热情邀请她参与进了丘氏的某个项目。
曾以为自己和丘姰会是一辈子死敌的倔强小辣椒,就那么疑惑地、稀里糊涂地、凭着专业本能帮丘氏成功拿下了大单。
从此,两人的合作数不胜数。
十年光阴,让仇人不再是仇人,过节不再是过节。
让坚韧聪明的正义小辣椒带着母亲过上富裕的生活。
让睚眦必报的狂妄大小姐变得圆滑,老练,能屈能伸。
让我重回校园,进修工商管理,成为丘总的首席秘书。
十年,仿佛很漫长,又仿佛只是眨眼之间。
唯独没变的,是我惶恐不安的心。
我所拥有的一切,皆来自于丘姰。
学历,工作,身份,全部是她赐予我的。
从外表上看,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十八岁的脆弱少年,每日穿上笔挺的西装,梳着一丝不苟的发型,以总裁秘书的身份与各方人士交际应酬,仿佛有多么成熟,体面,严肃。
然而,一关上总裁办公室的门,我就会跪在丘姰脚边,抱住她纤细的小腿,扬起脖颈,贪恋地仰望着她,像当初那个十八岁少年一样,渴望主人能伸出手,温柔摸摸我的头。
当你全身心依附于一个人时,便意味着给了那个人可以随时毁掉你的权利。
“檀轻,难道你没意识到吗?你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从里到外,从好到坏,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全部受控于丘姰了。
你以为她是在帮你成长?不,她只是为了更好掌控你而已。假如有一天丘姰想毁掉你,就只是抬个手的事,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你早已独当一面,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一身债务、初中学历、只能卖身的可怜穷鬼了。
以你如今的能力,完全可以脱离丘姰,自己出去闯一番事业。当你卸去灵魂上的枷锁,体验过自由的滋味,就会知道,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比当狗快乐多了。”
此番劝诫之言,来自「善良」的花大少爷。
这个人,在语重心长地劝完我后,转身就跪在丘姰面前,快快乐乐当起了狗。
十年了,花冬依然热衷于挤走我。
他并不知道,给我套上枷锁的人,不是丘姰,而是我自己。
是我主动切断了一切后路,将自己的工作、金钱、意志、情感、身体、未来,全部依附在了丘姰手里。
是我主动向她奉上了自己的整个生命,让她知道,我需要她,我不能没有她,一旦她舍弃我,我会立刻崩塌,死去。
我的躯壳之中,每分每秒都在生出无形的藤蔓,沾着我黏稠的血肉,一条一条攀附上丘姰,悄悄潜入她的角角落落,她剪断一条,我就再长出一条,密密麻麻,无止无尽。
只有依附着她,我才能生存,才能快乐。
只有她。只有丘姰才行。
假如她想毁掉我,那就毁掉好了。
不需要她亲自动手,我会自觉剖开心脏,乖顺地迎接死亡。
开完会,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
安排司机送凌瞬回家后,丘姰躺坐在办公椅上,满脸倦容地按着太阳穴。
这十年,我伟大的主人,不靠父母,也不靠联姻,自己单打独斗将丘氏送上了顶尖地位。
咳,虽然期间偶尔也利用了一些人,威胁了一些人,打压了一些人。但那都是优胜劣汰,是他们没本事。
总之,整体来说,主人全靠她自己走到了今天。
没人敢反对这一点。
我关上办公室的门,走过去,取代丘姰的双手,轻柔地按摩起了她的太阳穴。
丘姰闭上眼,享受着我的服务,呼吸变得平稳,按完太阳穴,我又将掌心落在了她肩上,继续揉捏。
每晚下班前,我都会这样为她按摩一会儿。
“轻轻……”丘姰睁眼看着我,“那个顾总,回家了吗?”
下午的会议上,那位四十岁的顾氏总裁,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凌瞬,眼神中带着浓重的玩味,比起这位年轻女律师手里的文件,她的脸蛋与身材更令他兴致盎然。
男人有着十足的自信,只要自己勾勾手,平民出身的女孩会立刻对他投怀送抱。
凌瞬专注于工作,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老男人的目标,而丘姰则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他,像在打量一个死人。
丘姰不会允许有人敢觊觎她的人。
所以,顾总一离开丘氏,便被我派去的人拦截在了路上。
我感受着掌心下的柔软,仔细抚揉,低声道:“放心,顾总暂时回不了家了,我安排了专业打手,每一拳都正对他眼睛,恐怕要住很长时间的医院才能恢复视力。”
丘姰笑容愉悦:“暂时先别弄死,我们和顾总接下来还有合作呢,他得留着命签合同。”
我点头:“主人,我有分寸。”
丘姰抬手捏捏我的脸:“真乖。”
我弯下腰,将脸贴近丘姰,掌心支撑住她的手肘,让她胳膊抬得更省力些。
丘姰坐直身子,慢慢凑过来,气息落在我鼻尖,我心领神会,立刻低头吮上她的唇。
这是今天主人与我的第一个吻。
我熬了一整天,盼了一整天,现在终于亲到了。
哪怕亲再多次,也觉得不够。
无法满足。
我放任自己沉沦进去,身体无知无觉地压向她,将丘姰禁锢在了办公椅上,呼吸凌乱地交替。
直到余光瞥见丘姰眼里的笑意,以及她放在我衣领上的手,我才意识到她刚刚并不是打算吻我,后背登时一僵,迅速从她身上撤离,膝盖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那就幻灭好了。
“就算到了八十岁,我也是专属于主人的狗。”我配合地仰起头,脑袋在丘姰的掌心下蹭了蹭,一眨不眨地凝视她。
丘姰收回手:“那就爬出去,给大家欣赏一下。”
我愣住。
欲念在瞬间化为虚无。
果然,擅自亲吻主人,是一定会被惩罚的。
是啊,我活该,我不配。
她在注视我。
我爬行的姿势会不会太丑?
我的手脚是不是在发抖?
她会嫌弃这样的我,还是喜欢这样的我?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只有我。
那么,爬出门外也好,爬向街头也好,被他人嘲笑也好,被万众唾弃也好,都是值得的。
爬到门边后,我跪在地上,伸手握住门把,往下一拧。
门开了条缝,隐约露出门外的人与景,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门推回去,合上了那条缝。
我抬起头,望向身旁的人。
“站起来……”丘姰淡淡地开口,“下班,回家。”
她没有低头,我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无法知晓她是在怜惜我,心疼我,还是单纯不想让我出去丢她的人。
总之,主人放了我一马。
我迅速从地上爬起,拂去西装裤上的灰尘,退到丘姰身后,轻声说:“嗯,回家。”
在内,我是丘姰的奴隶,在外,我是丘总的秘书。无论哪种身份,我都要恭敬规矩地走在主人身后。不能与她并肩,不能与她亲昵,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困扰。
回家的车上,我兼任司机,丘姰坐在后排,懒洋洋地玩着手机。
一开始她手机里时不时会传来凌瞬、庄咏或者其他小姐妹的语音。
聊些工作,日常,八卦。
后来,变成了花冬的声音。
他最近在外出差,一闲下来就疯狂给丘姰发消息。
——“小姰,下班了吗?早点休息,别让那个姓檀的缠你太久,会损耗你元气的。”
——“小姰,我想你想得发疯,等我回去以后,你多亲亲我,抱抱我,好不好?”
——“小姰,怎么不回我?在忙吗?忙什么呢?没关系,不用管我。”
——“对了,我爱你,好爱你。”
男人低沉而性感的嗓音在车厢里回荡。
恶心。
想吐。
嘴上说着不用管他,实则狂发语音骚扰。
恬不知耻,一厢情愿。
丘姰回了条语音过去:“嗯,爱你。”
句子简短,语气敷衍。
可是,她说她爱他。
她爱他。
把他当成一个人类,一个男性,一个伴侣在爱。
而不是像对待我一样,只是宠爱一条小猫小狗。
当年的逃婚事件一度让外界以为丘姰和花冬会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然而没多久两人便又开始出双入对。
于是大家自动理解为他们已经复合了。
尽管他们至今没有官宣,可圈子里早已默认了,现时的丘总与花总,是一对长跑多年、强强联合、坚不可摧的爱侣。
他们是一对爱侣。
想吐瞬间变成了想哭。
想流下无止无尽的泪。
恬不知耻、一厢情愿的那个人,从来都只有我。
丘姰透过后视镜瞥向驾驶座上的我,勾唇:“不高兴啦?”
她明知我会被刺痛,却还是要微笑着凌迟我。
我目视前方,低声说:“没有。”
好难过。
主人,我好难过啊。
开车时在难过,吃饭时在难过,洗澡时在难过。
走出浴室,我看到丘姰倚坐在床头,长发披散,睡袍半敞,手里正拿着一个酒杯轻轻晃动着。
她垂下眸,注视着杯子里荡起的波纹,素白的脸上柔和而专注,没有半分锋芒。
她在想什么呢?
想工作,还是想花冬?
她那庞大而幽深的内心世界,会有我的一寸之地吗?
我站在床边,沉默地盯着丘姰,垂在她肩上的头发,握着酒杯的纤长手指,唇瓣上残留的湿润酒渍。
丘姰迎上我的视线,举起酒杯:“要喝吗?”
我接过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干嘛?”丘姰蹙眉,“我还没喝完呢。”
她伸手要去够杯子,我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注意力从酒杯拉到我身上,然后,弯下腰,压向她。
我应该是疯了。
无论事后迎接我的是多么恐怖的惩罚,我也不想在乎了。
这十年,我每天都在按时服用丘姰给的药片,我不知道药片的名字。不知道它的功效究竟是真是假,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最后会被改造成什么模样,我只知道。这十年,我内心深处对丘姰的渴望,从未消减。
我不管不顾地,胆大包天地,如痴如魔地,主动扑倒了她。
如同初生婴儿,凭着本能哭泣着依偎母亲。
丘姰躺在我身下,眼中没有一丝怒意,平静地揉弄着我的头发,笑了一下:“你果然在不高兴。”
我抬起头颅,嗓音低哑:“主人,也爱一下我,不可以吗?”
丘姰微微一愣。
“轻轻,我没有爱你吗?”她歪头,眼中有困惑。
你才没有。
我只敢在心里反驳她。
明明此刻压在她身上的人是我,紧紧贴着她的人也是我,我却感到自己正被花冬死死踩在地上,永世不得翻身。
我低喃:“我想要和花冬一样的爱。”
丘姰失笑:“你和花冬本来就是一样的啊。”
我缓缓摇头,眼底泛起潮湿:“一个是恋人,一个是奴隶,我知道,在您心里,我是比不过他的。”
泫然泪下的,楚楚可怜的我,最能得到主人的怜惜。
求您,怜惜一下我吧。
丘姰叹了口气,捏住我下巴摩挲:“轻轻,花冬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你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不重要。在我心里,你和花冬从始至终都是一样的,同样听话,同样耐用,同样下贱。没有谁比谁更重要,也没有谁比谁更为我所爱。”
“就像小时候大人送了你两只漂亮的瓷娃娃,你将它们摆放在床头柜上,每晚伴你入眠。
难道你会分心去思考,这两个娃娃之中,你更爱哪一只,更在乎哪一只吗?
不会的,因为那不过是瓷娃娃而已。你有自己的生活,有数不清的规划,有更重要的事要操心。
唯一会让你稍微分点神的,只会是其中一只娃娃碎掉的时候,你会皱皱眉,流露出些许惋惜。然后,随手扔掉那些已经变成垃圾的碎片。仅此而已。”
“所以,轻轻。”那张美丽的脸缓缓凑向我,“别这么多愁善感,你最该做的,是不要让自己轻易碎掉。”
美丽的她。恶毒的她。
令我心碎的她。
怔愣间,我看见自己的心魂正从身体里分散,脱离,下坠。
坠入虚空,坠入地狱。
那地狱中的恶鬼,或狰狞,或凄怨,或哀嚎,将我拖进油锅,拖进冰山,拖进血海,剥我的皮,吃我的肉。
主人温柔地叮嘱我,不要轻易碎掉。
可我木然下坠,任由自己被一寸一寸吞噬殆尽。
直到一只手伸过来,驱散我周遭的恶鬼,抚上我血肉模糊的脖颈,用温热的掌心包裹我,掐住我,轻轻往上一拎,将我拎出地狱,拎回人间,拎向她的怀抱。
“主人……”我攥紧了她,浑身颤抖。
躯体完全不受控制,僵冷,麻木,沉重。
“至于么。”丘姰叹息,语气软下来,“假如有一天你不小心碎掉了,我就拿出十万分的耐心,将你一片一片拼回去,用胶水粘得紧紧的,绝不把你扔进垃圾桶,这样行了吧?”
我如同溺死的鬼,被主人丢入河中,又被主人拉回岸上。
是她让我变成鬼,也是她救我回人间。
我用力箍住丘姰,伏在她肩头,轻声说:“好。”
没关系。
虽然她并不爱我,可她也不爱花冬。
这意味着她的心是公平公正的,平等地不在乎我,不在乎花冬,不在乎全世界。
我没有对手,没有劲敌,我不必自卑,不必挫败。
我深爱的人只爱她自己,而我要比她自己更加爱她。
这才是我人生中唯一需要战胜的课题。
我是不会碎掉的。
丘姰打了个呵欠:“困了。”
一定不会碎掉的。
我立刻关掉台灯:“睡吧。”
哪怕心脏已经爬满无数裂缝,我也绝不能让自己碎掉。
“轻轻。”丘姰叫我。
“嗯?”我应她。
“唱歌给我听。”她说。
“好。”我在黑暗中凝视她。
“Iwantapefectbody……”
“Iwantapefectsoul……”
“Iwantyoutonotice……”
主人,这些年我悄悄背着你练习了这首歌无数次。
主人,我的发音不再那么青涩了,你听出来了吗?
主人,主人。
“小时候……”丘姰声音低低的,泛着困意。
“什么?”我凑过去,将耳朵贴近她的唇畔。
“其实,小的时候……”温热的气息洒落在我耳尖,暖暖的,痒痒的,“假如瓷娃娃真的碎掉了,我也是会有一点烦闷的。”
我愣住。
主人会为我烦闷。
主人是在乎我的。
主人心里有我。
喜悦在胸口狂舞,蔓延。
心口的裂缝一瞬间便复原了。
全然忘了方才坠入地狱的人是谁。
难过的时候想哭。
开心的时候竟然也还是想哭。
幸好关了灯,不会被主人瞧见我强忍着眼泪的脆弱模样。
我依偎着丘姰,默默等她睡着后,才闭上眼,让泪水落下来,划过颤抖的脸颊,浸入主人赐予的枕头里。
我是如此幸福。
哎,我好幸福。
第44章依恋她\\x\\h\\w\\x\\6\\c\\o\\m(x/h/w/x/6/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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